吹萨克斯的老人

文/袁玉珍

我的家离我上班的文创园区，也就八公里左右的样子，不远也不近。这个距离，如果骑电动车大概需要二十多分钟，如果开车则需要十多分钟。在这里，我用的如果，是因为它们都不是我这两年上下班的交通方式。从2020年冬开始，我就骑自行车上下班。所以，从家到单位不是二十分钟，也不是十多分钟，而是四十分钟。

我很喜欢这四十分钟的路程，大自然的四季在我眼里是一天天起着变化的：春天的第一棵小草是什么时候绿的，夏天的蝉是什么时候开始鸣唱的，秋天银杏叶是什么时候开始变黄的，冬天小河沟里的水是什么时候开始结冰的……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，感叹于造化的神奇。除了这些，我还会碰到许多人从我身边倏忽而过。对于我来说，因为行走的慢，那些倏忽而过的都成了我生命里的过客，连影子也不会留下。有时，我也是别人的过客，比如说一位早晨在桥底下练习吹奏萨克斯的老人。

我不会弹奏任何乐器，然而，像大多数人一样，我很喜欢听音乐。在我的印象里，钢琴乐弹出的是优雅，二胡拉出来的是幽怨，笛子吹奏的是婉转，古筝拨出来的是远古的兴叹……对于萨克斯这一乐器，我既熟悉又陌生：熟悉的是它的乐调经常出现在电视剧里；陌生的是，我还没有现场看过别人吹奏过。我觉得萨克斯的曲子非常适合于静静的夜晚，来迎接回家的人们。所以，当我像往常一样顺着这条路从西往东走时，萨克斯音乐从前方传过来，我的内心是多么的惊叹。

我想我应该用惊叹这个词，因为，我于喧嚣的马路上突然听到静静的曲子传来。秋天的太阳刚刚升出地平线，红红的日光让大地上的万物都有了红彤彤的光晕，留下了长长的影子。我的影子落在身后，心却朝前，我急切想看到萨克斯和吹奏萨克斯的人。离的近了，我看到一位老先生正面朝西背朝东，手持萨克斯，看着架子上的乐谱在吹奏。他应该是初学者，因为，我听到相同的一小段乐曲老是在重复演奏，像是在练习。但即便如此，我仍从这断断续续的曲子中听到往常夜色里的静谧。

老先生中等身材，年纪大约在六十岁上下，深灰色的大衣和裤子看上去干净利落。脸因为背着光有些暗，皱纹便隐在暗影里变得有些模糊，看上去倒年轻了几岁。他的眼睛专注而平静的看着乐谱，神态里没有怕看错音符的紧张，因为我觉得吹奏萨克斯，心不静是不行的。

从那天开始，我隔三差五总会在相同的时间和地点看到这位吹萨克斯的老先生，吹奏着同一首曲子。所不同的是，他吹奏的这首曲子一次比一次熟练了，因为现在的这段比过去的这段长了那么一些，仿佛有了接近幸福的期待。这首曲子听起来很熟悉，就是说不上它叫什么名字，出自哪个作曲家的手，颤动人的心灵。

我从他身边骑车经过，好奇心驱使我几次想停下来给他拍个照或聊几句，但终究还是怕打扰了老先生。我想，老先生选在熙来攘往的火车桥底下的马路边，可能也是怕自己吹奏的不熟练的萨克斯音惊扰了别人的清净。

每天同一个时间，同一个地点，看到同一个老人演奏同一首曲子，成了我上班路上的一道美丽的景。但是不久后，大约是一个月后吧，吹萨克斯的老人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那里，也许他找到了其它更合适吹奏的地方，也许家里有了变故……我在心里做着种种猜测。

偶然的一次，我在手机上听音乐，又听到了这首那位老先生在马路边吹奏过的萨克斯曲，才知道这首曲子叫《Going Home 》，翻译成中文叫《回家》。希望老先生等的人也已经回到他的身边。